八（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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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9）
回到家後，王遠來不及收拾家裏的殘局，直接就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他開始發燒，體溫一度燒到了39度，可身上卻一直冷得像是泡在冰水裏。
昏睡期間，他一直夢著什麽，但十分混亂，根本沒給他的大腦留下他清晰的印記，只把他的精神拖得越來越昏沈。
只有一個念頭是清晰的：我要死了。
但不知多久後，他還是活著醒了過來。
腦袋疼得像是被開了瓢，他咽了口口水，感覺嗓子眼兒裏塞了兩個海膽，既堵得慌，又針紮一樣的疼。
房間在他眼前晃悠了一會兒，終於安生了。
他爬起來，感覺腰膝酸軟，襠下也是一片腥濕。
房間讓他感覺憋悶，於是他踉蹌地推開房門出去，看見地上已經幹涸的血漬和紮在上面的幾只蒼蠅，忽然跪倒在地，幹嘔起來。
胃內空空，他只嘔出了一些口水，隨後又撐著一旁的椅子站了起來。
該收拾收拾了，先收拾他自己，再收拾屋子。
這樣想著，王遠朝衛生間走去。
他先是把需要洗的衣服都塞進了洗衣機裏，然後開始隔著浴屏沖洗身體。
熱水撲在頭上，又順流而下，激活了王遠皮膚表面的毛細血管，讓他稍微舒服了起來。
我還活著。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後又想到，寧一盈已經死了。
接下來該怎麽辦？這個問題像是網絡延遲了，尚未開始困擾他。
洗幹凈自己之後，他換上幹凈衣服，開始清理屋子。
廚房的臺面坍塌了一半兒，他檢查了一下，那裏沒有血跡，便先放著了。
他最先清洗了小廚刀，插回刀架上，又開始清理衛生間和客廳地面上的血跡。
好在他裝修的時候全屋通鋪了瓷磚，還特意做了防汙的美縫，因此清理起來並沒有費多少力氣。
幹完活兒之後，他感覺饑餓難耐，於是從冰箱裏拿出蘿蔔幹鹹菜，又找出兩個饅頭送進了微波爐裏。
他這才想起來看時間，於是去找自己的手機，發現已經沒電關機了。
他邊充電邊打開來看，發現已經是8月12號下午兩點了。按那天到家是晚上七點來算，他已經足足睡了43個小時。
手機上沒有任何未接來電，他也沒有一醒來就在監管病房或者派出所的留置室裏，這正說明還沒有人察覺到一個大活人已經消失了。
那接下來呢？
微波爐叮了一下，王遠嚇得一激靈。
他忽然意識到，時代變了，滿大街都是攝像頭，都是帶人臉識別的，他不會再像25年前那麽幸運。
警察上門來找他，只是時間問題。
我應該把寧一盈送到醫院去的，25年前的事情已經沒有證據了，都怪他……王遠擡頭望去，房間裏空空蕩蕩，只有他一個人。
又一陣眩暈和反胃之後，他很快做了決定——跑！
這一跑不知能跑多久，也不知能跑多遠，但一定沒有回頭路了。臨走前，他還想再見見王小騫，於是給兒子打了個電話。
關機。
王遠在地上踱了幾圈，決定去找兒子。
他拿上手機和鑰匙往門口走，忽然看見門把手上有血跡。
他趕緊折回客廳，拿了幾片酒精濕巾，把門把手仔細擦了一遍，一擡頭，又在深紅色漆面的防盜門上看到了一個不是特別明顯的血手印。
王遠感覺面部又開始抽搐了。
他試探著伸出自己的右手去比對，發現那血手印比他的手整整小了一大圈兒。
寧一盈？
他後退了兩步，回憶著殺人當天的全部細節，忽然想到了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有人把她救走了？
王遠倒吸了一口涼氣，奪門而出t。
二十分鐘後，他用鑰匙打開了王小騫住處的房門。
家裏沒人，他到處轉了轉，想起寧一盈頭上受傷可能會去醫院，於是又離開王小騫家，驅車去往了市院。
他之前就因為摔破了腦袋住過院，所以這次也很輕松地就找到了住院部的外科病房。
“有沒有一個叫寧一盈的患者住院？”王遠在護士站詢問，“我是他家屬，來看她的。”
“有，1417，”護士說。
王遠的心咯噔一下，沒再問什麽，便離開了。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
王遠掠過一扇又一扇病房的門，最終停步在1417病房門口。
透過房門上的玻璃，他看見頭上裹著紗布、包著網兜的寧一盈正坐在最裏面那張病床上擺弄著手機。
王遠緊咬牙關，把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這時，他聽見遠處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於是循聲望去。
“對，對，送到1417病房……少麻少辣多酸甜，再加個面。盡量快點兒噢。”
王遠當即認出，那是張念海，於是把手收回去，轉過身，一溜煙兒地貓進了廁所裏。
從男廁所往外巴望，王遠看見張念海走進了1417病房，便又從裏面出來，再次湊近病房門。
他看見，張念海走到了寧一盈的病床前，找了張椅子坐下，又把頭上的帽子擱在床頭櫃上，看樣子是一時半會兒不打算離開了。
王遠本來想當面問問寧一盈，這下也沒機會了，於是咬了咬牙，不甘心地離開了醫院。
他不知去哪兒，於是先回了家。
走了一圈下來，王遠終於可以冷靜思考了。
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白折騰了，的確有人救走了她，應該就是在他出去加油的那五十分鐘的時間裏。會是張念海嗎？
有這個可能，他不是也一直在找殺死寧宇峰的兇手嗎？
可是這也不對。
王遠家安裝了智能鎖，寧一盈沒有錄過指紋和面部，只拿到了一把鑰匙。
她當然可以用這把鑰匙進來，但在她被塞進行李箱裏的情況下，又是怎麽把張念海放進來救她的呢？
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她開門之後，把鑰匙給了隨行的張念海，後者當時離開了，而後又折回了現場。
可是，一個退休了的老刑警會配合別人殺人嗎？
再者，如果寧一盈被救走了，那被他扔進水泡子裏的是什麽？
王遠思考著，在地上來回踱步，忽然目光被定制櫃子上的一樣東西吸引了。
他皺著眉頭疑惑地走近，只見王小騫得物理奧賽一等獎的獎杯上布滿了幹涸的血跡。
那一刻，時間猝不及防地靜止了。
王遠被凍在了靜止的時間裏，腦補出了一個某個人被用鐵質獎杯打爆了腦袋又被塞進了箱子裏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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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王遠來不及收拾家裏的殘局，直接就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他開始發燒，體溫一度燒到了39度，可身上卻一直冷得像是泡在冰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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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個念頭是清晰的：我要死了。
但不知多久後，他還是活著醒了過來。
腦袋疼得像是被開了瓢，他咽了口口水，感覺嗓子眼兒裏塞了兩個海膽，既堵得慌，又針紮一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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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內空空，他只嘔出了一些口水，隨後又撐著一旁的椅子站了起來。
該收拾收拾了，先收拾他自己，再收拾屋子。
這樣想著，王遠朝衛生間走去。
他先是把需要洗的衣服都塞進了洗衣機裏，然後開始隔著浴屏沖洗身體。
熱水撲在頭上，又順流而下，激活了王遠皮膚表面的毛細血管，讓他稍微舒服了起來。
我還活著。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後又想到，寧一盈已經死了。
接下來該怎麽辦？這個問題像是網絡延遲了，尚未開始困擾他。
洗幹凈自己之後，他換上幹凈衣服，開始清理屋子。
廚房的臺面坍塌了一半兒，他檢查了一下，那裏沒有血跡，便先放著了。
他最先清洗了小廚刀，插回刀架上，又開始清理衛生間和客廳地面上的血跡。
好在他裝修的時候全屋通鋪了瓷磚，還特意做了防汙的美縫，因此清理起來並沒有費多少力氣。
幹完活兒之後，他感覺饑餓難耐，於是從冰箱裏拿出蘿蔔幹鹹菜，又找出兩個饅頭送進了微波爐裏。
他這才想起來看時間，於是去找自己的手機，發現已經沒電關機了。
他邊充電邊打開來看，發現已經是8月12號下午兩點了。按那天到家是晚上七點來算，他已經足足睡了43個小時。
手機上沒有任何未接來電，他也沒有一醒來就在監管病房或者派出所的留置室裏，這正說明還沒有人察覺到一個大活人已經消失了。
那接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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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意識到，時代變了，滿大街都是攝像頭，都是帶人臉識別的，他不會再像25年前那麽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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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陣眩暈和反胃之後，他很快做了決定——跑！
這一跑不知能跑多久，也不知能跑多遠，但一定沒有回頭路了。臨走前，他還想再見見王小騫，於是給兒子打了個電話。
關機。
王遠在地上踱了幾圈，決定去找兒子。
他拿上手機和鑰匙往門口走，忽然看見門把手上有血跡。
他趕緊折回客廳，拿了幾片酒精濕巾，把門把手仔細擦了一遍，一擡頭，又在深紅色漆面的防盜門上看到了一個不是特別明顯的血手印。
王遠感覺面部又開始抽搐了。
他試探著伸出自己的右手去比對，發現那血手印比他的手整整小了一大圈兒。
寧一盈？
他後退了兩步，回憶著殺人當天的全部細節，忽然想到了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有人把她救走了？
王遠倒吸了一口涼氣，奪門而出t。
二十分鐘後，他用鑰匙打開了王小騫住處的房門。
家裏沒人，他到處轉了轉，想起寧一盈頭上受傷可能會去醫院，於是又離開王小騫家，驅車去往了市院。
他之前就因為摔破了腦袋住過院，所以這次也很輕松地就找到了住院部的外科病房。
“有沒有一個叫寧一盈的患者住院？”王遠在護士站詢問，“我是他家屬，來看她的。”
“有，1417，”護士說。
王遠的心咯噔一下，沒再問什麽，便離開了。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
王遠掠過一扇又一扇病房的門，最終停步在1417病房門口。
透過房門上的玻璃，他看見頭上裹著紗布、包著網兜的寧一盈正坐在最裏面那張病床上擺弄著手機。
王遠緊咬牙關，把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這時，他聽見遠處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於是循聲望去。
“對，對，送到1417病房……少麻少辣多酸甜，再加個面。盡量快點兒噢。”
王遠當即認出，那是張念海，於是把手收回去，轉過身，一溜煙兒地貓進了廁所裏。
從男廁所往外巴望，王遠看見張念海走進了1417病房，便又從裏面出來，再次湊近病房門。
他看見，張念海走到了寧一盈的病床前，找了張椅子坐下，又把頭上的帽子擱在床頭櫃上，看樣子是一時半會兒不打算離開了。
王遠本來想當面問問寧一盈，這下也沒機會了，於是咬了咬牙，不甘心地離開了醫院。
他不知去哪兒，於是先回了家。
走了一圈下來，王遠終於可以冷靜思考了。
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白折騰了，的確有人救走了她，應該就是在他出去加油的那五十分鐘的時間裏。會是張念海嗎？
有這個可能，他不是也一直在找殺死寧宇峰的兇手嗎？
可是這也不對。
王遠家安裝了智能鎖，寧一盈沒有錄過指紋和面部，只拿到了一把鑰匙。
她當然可以用這把鑰匙進來，但在她被塞進行李箱裏的情況下，又是怎麽把張念海放進來救她的呢？
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她開門之後，把鑰匙給了隨行的張念海，後者當時離開了，而後又折回了現場。
可是，一個退休了的老刑警會配合別人殺人嗎？
再者，如果寧一盈被救走了，那被他扔進水泡子裏的是什麽？
王遠思考著，在地上來回踱步，忽然目光被定制櫃子上的一樣東西吸引了。
他皺著眉頭疑惑地走近，只見王小騫得物理奧賽一等獎的獎杯上布滿了幹涸的血跡。
那一刻，時間猝不及防地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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